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辞书,是各类出版物中编纂难度最高的品种之一。在语言学界流行这样一句话:唯有“傻子”才去编词典,编词典是“下地狱”的事情。17世纪欧洲语言学家斯卡利格感慨:“编辞典这种工作包含了一切折磨和痛苦。”
在白云山下的广东外语外贸大学,79岁的退休教授、知名法语专家黄建华,经过十六年的努力,完成了一部约六百万字的《汉法大词典》初稿,年内出版在望,这也是目前国内最大型的法汉词典。
让人惊叹的是,黄建华编纂词典期间经历重病折磨,两度住院,2012年被确诊为肺癌第IV期,但他以同死神赛跑的精神,终于完成了皇皇巨著,创造了晚年银发奇迹。在今年教师节前夕,黄建华教授接受了南方日报独家专访,畅谈编纂心得和从教之路。
苦战十余载,终圆“词典梦”
“编《汉法大词典》是社会需要,也是奉命之作。”1998年,黄建华即将从广外校长的繁重行政岗位退下来之前,接到国家任务,毅然承担主持编纂《汉法大词典》的重任,其时他已逾花甲之年。然而,这项费时又费力的工作没有“超课时奖励”,没有“加班费”,更没有“科研奖”,这让很多被量化考核“紧箍咒”套着的小年轻“望而却步”。
从校长岗位退下来,黄建华一心扑进词典的编纂之中。编汉法词典首先要找一本语言规范的汉语词典,黄建华就找来商务印书馆出版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打底,然后再逐个词条收入新的词汇,包括方言词汇、港台词汇甚至科技词汇进行扩充。为了便于中外学习者使用,还要翻译的难度和通用程度加上例句。
“这个过程看似简单,却很费斟酌,既要面向中国人,也要照顾外国人学汉语。”黄建华举例,汉语博大精深,比如,甜蜜和甜蜜蜜,两个词虽然相差一字,但用法和意思却有许多不同。又如,“底蕴”一词,汉语词典的意思只有一种:详细的内容。但实际使用中,还有内涵和历史积淀等意思,这就不能照抄词典中的解释。“越是生活中活用的词汇,就越不能不收进去。”对于一些拿不准如何翻译的词,黄建华就从英语词典中找,如果英语词典还找不到就要请教外国人。“编词典费神就费在这里。”
十多年间,无论寒暑,他坚持每天上午8:30到办公室,晚上11:30离开,几乎把所有的节假日的时间都花进去,每年只有除夕那一天才给自己“放假”。
“编纂辞书不同于做买卖,它是一项浩瀚大工程,远不是一年半载能见成效。”黄建华说。正如法国大词典学家罗贝尔说过:“千万不要编词典,世界上大型词典编纂都需要10年以上,岁月长生命短,即使受得起,未必耗得起。”若非亲身体验,难说一二。
死神来袭之际,毅然继续战斗
近10年努力,黄建华的编纂词典工作已完成一大半。可是在2007年,他72岁的一次体检中,被确诊为肺癌。经过住院、手术开刀、吃药、治疗之后,黄建华的身体已十分虚弱,“那种开刀完后的痛苦,简直难以描述。”可是稍事休息,他便仍然坚持每天伏案工作。
2012年中,他渐觉劲部、肩部、胳膊不适,发展到疼痛难忍,让他食不知味,夜不安寝,常常是睡一更,醒一更,聒碎焦心梦不成。于是再度住院,诊断为肺癌第IV期,癌细胞已转移至骨头,医院亮起了红灯。此时,黄建华的家人、友人纷纷劝说他立即停止工作,全心治病休养。
在面对死神来袭之际,是放弃工作?还是继续战斗?黄建华淡然坚定地选择了后者。他说:“我编词典虽已完成一大半,业绩亦相当可观,但别人很难接手,没有最终完成一刻,前面做得再多,都是枉然。”他继续以严谨敬业的学术精神,以平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,以超越死神的勇气,一边接受靶向治疗一边工作,进行最后冲刺。
十多年皓首穷经,黄建华常常苦中作乐:“编词典困难与乐趣相辅相成,最大乐趣就是当你克服了一个困难,找到一个恰当的翻译,心里真是很爽。”
功夫不负有心人,黄建华以超越死神的速度,终于完成了这部六百万字左右的《汉法大词典》,圆了他十多年的“词典梦”。
“当词典交稿那一刻,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心里很舒坦,感觉自己很幸运。”坐在堆满了字典、书章和稿纸的办公室里,面容清戄、满头银发的黄建华说。很难想象,眼前这位说话笑眯眯的慈祥老人,竟然与癌症斗争了七个年头。
勉励青年教师淡泊名利专注学问
让广外师生感念不已的是,黄建华在带病工作的同时,还热心对青年教师“传帮带”,为青年教师多次作“科研与人生”专题讲座,以其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科研实践经验、扎实的专业知识功底,与现场教师分享他独到的见解和心得。
黄建华师从著名诗人、翻译家梁宗岱,改革开放之初他曾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当译审,1995年广外并校后他担任首任校长。通过精心准备的PPT,跌宕起伏的一生和坎坷的求学旅途一一再现,可是黄建华却总是谦虚地笑称自己“先天不足,后天欠补”。他曾经做过木匠泥水小工,缺乏读书环境,也因身体条件欠佳休学,在求学过程中“运动”不断,劳动频繁,干扰不停,毕业后缺乏深造的机会,在“文革”期间又损失十年的时光。
黄建华还以自己几十年的切身体会,勉励青年教师淡泊名利,专注学问,多做贡献。他的一位学生告诉记者,老师一生总结出了二十四字箴言——淡泊名利,专注学术;严谨谦逊,勇于突破;关注健康,合理安排。
“最重要的是珍惜时间,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,我只是把自己休息的时间都用上了。”这位耄耋之年、身患癌症的老人说。
南方日报记者 雷雨 通讯员 胡文涛 陈红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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